——《匆匆》三个英译本的比较分析
曲颖QuYing（哈尔滨工程大学外语系，哈尔滨150000）
摘要：功能语言学中的主位推进模式是语篇生成的重要形式手段，近年来，语篇在翻译中的重要性愈来愈得到重视。现把主位推进模式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分析了朱自清名篇《匆匆》的三个英译本，可以看到，在译者组织译语语篇时，如果把握住主位述位之间的联系变化，则有利于更全面地再现原文的谋篇意义和交际意义。当译文与源语之间存在结构以及表达习惯等的差异和冲突时，应该做出适当转换和调整，既使译文符合译语的句法习惯，又使重建的主位推进模式能够再现原文语篇风格。
关键词：主位推进模式；语篇翻译；直线延伸型；主位同一型；述位同一型
中图分类号：I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4311（2010）01-0088-02
近年来，语篇在翻译中的重要性愈来愈得到重视，与传统的字词层面的翻译相比，语篇层面上的翻译在承载作者美学意图、保持原文与译文意义和形式上的一致等方面显得更胜一筹。主位推进模式是语篇生成的重要形式手段，体现了语篇的谋篇意义，反映了语篇对概念意义和人际意义的组织方式。
1主位与主位推进模式
主位述位概念最初由布拉格学派信息结构的创始人Mathethius提出，进而在功能语言学家Halliday的研究下进一步发展，并得到系统性的阐释。“主位是小句信息的出发点，是小句所关心的成分；述位是对主位的陈述，是围绕主位而展开的内容。”
（1）当一组有意义的句子构成一个连贯的语篇时，小句的主、述位之间会发生某种联系和变化，并推动着语篇的有序发展，这种联系和变化被称为主位推进。而句子和句子主述位间的相互联系、照应、衔接和过渡就构成了主位推进模式。语言学家Reihart认为，“连贯的语篇应该具备三个特征：连续性（connectedness）、一致性（consistency）和相关性（relevance）。”（2）连续性是指语篇中相邻的小句彼此呼应或者在形式上彼此联系；一致性是指后一小句与前一小句在逻辑上保持一致；相关性是指每个小句与所在语篇的内容或上下文都要彼此关联。主位推进模式恰恰清晰地呈现语篇的连贯特性。中外语言学家对于主位推进模式的表现分类各有不同的归纳，而在实际的语言现象、文学作品中推进模式变换多端、种类呈现纷纭浩瀚，在具体分析中总感觉无论哪一种分类都无法穷尽其详。
2主位推进模式与译语语篇
由于汉语与英语分属两个截然不同的语系，在结构、形式上存在种种差异，王力曾指出：“就句子结构而论，西洋语言是法治的，中国语言是人治的。所谓法治，即句子的形式受到语法和句法的严格制约；所谓人治，即句子比较不受形式的约束，可以因表意的需要而加以变通。”用主位推进来分析并转换双语的优势在于，可以将语篇结构分解成主位述位，将隐性与变通的单位显化，分析之后采取合适的方式表现。但同时这些差异意味着原文和译文的主位、述位往往要发生变化，译者须进行恰当的调整以达到最大程度上的一致。主位推进发展的不同模式实际上反映了作者的逻辑思维过程，如果译语语篇背离原文的主位推进模式，势必会在交际功能和美学意义上造成扭曲，因此，在译语语篇中能否把握并延续原文的主位推进模式，对于再现原文风格和韵味非常关键。
3主位推进模式在《匆匆》三个英译本中的再现
朱自清的早期散文《匆匆》内容充满对时光的消失深表感叹和无奈，流露出一种人生的苦闷和忧伤的情绪；而该文文体运笔如风，流畅飘逸，笔调考究，各小句大多整齐匀称。现分析朱自清的名作《匆匆》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三种主位推进模式在译语语篇的再现情况，以三个英译本作为比照，译文1为张培基译，译文2为朱纯深译，译文3为张梦井、杜耀文译。
（1）直线延伸型（linearextensionpattern）。在该模式中，前一小句的述位或者述位的一部分成为下一小句的主位，其公式如下：
T1——R1
T2（＝R1）——R2
...
Tn（＝Rn-1）——Rn
应用直线延伸型的语篇小句与小句之间首尾环环相扣，给人以行文如流、一鼓作气之感。
例如：
原文：（T1）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R1）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T2）是有人偷了他们罢：（R2）那是谁?又藏在何处呢?（T3）是他们自己逃走了罢：（R3）现在又到了哪里呢?
译文1But,tellme,youthewise,whyshouldourdaysgobynevertoreturn?Perhapstheyhavebeenstolenbysomeone.Butwhocoulditbeandwherecouldhehidethem?Perhapstheyhavejustrunawaybythemselves.Butwherecouldtheybeatthepresentmoment?
译文2Now,youthewise,tellme,whyshouldourdaysleaveus,nevertoreturn?——Iftheyhadbeenstolenbysomeone,whocoulditbe?Wherecouldhehidethem?Iftheyhadmadetheescapethemselves,thenwherecouldtheystayatthemoment?
译文3Butpleasetellme,thegenius,whythenhavemydaysgoneandneverreturned?Ifsomepeoplehavestolenthem,thenwhoarethey?Andwherearetheyhidden?Iftheyhaveescapedbythemselves,thenwherearetheynow?
汉语是重意合的语言，句与句之间缺乏严格而系统的形式约束，有时候句界不明显，常以意尽为界。而英语是重形合的语言，必须以特定的连接词衔接句子，否则失去其连贯性。在本例中，三位译者均引入了不同的连接方式。但是这种差异往往会影响句意的理解，以致于在双语转换时产生千差万别，形成障碍。从3个不同表现形式的译文中，我们不难看出3位译者对同一个原文的不同理解。那么究竟如何判定孰优孰劣呢？我们且来看他们对原文主位推进模式的再现情况。在原文中主位推进模式的范围实际上已经从小句拓展到句群，并且是直线延伸型和述位同一型的结合，表现如下：
T1——R1
T2（＝R1）——R2
T3（＝R1）——R3（＝R2）
译文1很好地再现了原文的模式。而译文2、3皆在T2、R2意群的划分上和原文产生分歧，虽然内容上没有变化，但是语句中间歇的差异实际上已经使译语读者无法得到与源语读者完全对等的感受，这是遗憾之一。另外一点遗憾，三位译者均没有直译原文的冒号，而冒号既然本是西方引进的产物，在这里又最直接地表现前后句群的递进关系，舍弃冒号而改用其它标点实在是舍近而求远了。
（2）主位同一型（constant-themepattern）。该模式中，前后小句的主位同一，述位不同。其公式如下：
T1——R1
T2（＝T1）——R2
...
Tn（＝T1）——Rn
主位同一型对于同一主位的一系列重复、加强，可以抒发强烈的感情，令人感觉坦白而炙烈。
例如：我留着些什么痕迹呢?我何曾留着像游丝样的痕迹呢?我赤裸裸来到这世界，转眼间也将赤裸裸地回去罢?但不能平的，为什么偏要白白走这一遭啊?
译文1WhattraceshaveIleftbehind?No，nothing，notevengossamer-liketraces.Ihavecometothisworldstarknaked，andinthetwinklingofaneye，Iamtogobackasstarknakedasever.However，Iamtakingitverymuchtoheart:whyshouldIbemadetopassthroughthisworldfornothingatall?
译文2Whattraceshavelleftbehindme?HaveIeverleftbehindanygossamertracesatall?Ihavecometothisworld，starknaked;amItogoback，inablink，inthesamestarknakedness?Itisnotfairthough:whyshouldIhavemadesuchatripfornothing!
译文3AndwhatmarkhaveIleftintheworld?WhenhaveIeverleftamarkastinyasahairspring?Icametothisworldnaked，soonI'llleaveherenakedtoo.Butit'sunfairtome...whydidIcometothisworldfornothing?
原文用了一连串四个反问，三次重复非标志性主位“我”，作者直抒胸臆，表达对时光飞逝的唏嘘与反思，语气强烈，份量厚重，在读者心中激发澎湃的感情，并引起深思。
由于英语疑问句的特点，三个译文虽然也都传达了原文信息，但是均将原文的非标志性主位用标志性主位替代，笔者认为译文一处理的最为不妥，译文1中，不仅反问变成了自问自答，而且一句问句引出一串喃喃自语式的告白解释，表面看似后半部分也采用主位同一型，实际上原文的韵味、意图已经荡然无存。译文2、3差强人意，却遗憾的都未能实现原文的工整。
（3）述位同一型（constant-rhemepattern）。该模式中，前后小句的主位不同，述位同一。其公式如下：
T1——R1
T2——R2（＝R1）
...
Tn——Rn（＝R1）
述位同一型常见于平行对偶句式，用于比较一组事物时结构清晰，一目了然。
例如：
原文：（T1）燕子去了，（R1）有再来的时候；（T2）杨柳枯了，（R2）有再青的时候；(T3)桃花谢了，(R3)有再开的时候。
译文1Ifswallowsgoaway，theywillcomebackagain.Ifwillowswither，theywillturngreenagain.Ifpeachblossomsfade，theywillfloweragain.
译文2Swallowsmayhavegone，butthereisatimetoreturn;willowtreesmayhavediedback，butthereisatimeofregreening;peachblossomsmayhavefallen，buttheywillbloomagain.
译文3Whentheswallowshavegone，thereisstilltimetoreturn;whenthepoplarandwillowtreeshavebecomewithered，thereisstilltimetoseegreen;whenthepeachflowershavealreadyfaded，thereisstilltimetoblossom.
在原文中，T2，T3与T1是并列关系，R1，R2，R3是同义关系，属于述位同一型。除此以外，三句句式工整对称，是汉语中的并列手法。译文2选用以与原文相近的主从句型，译文1、3都选择以重复adverbialclause+mainclause句型。尽管译文1的句型为：If…，theywill….If…，theywill….If…，theywill…；译文2的句型为：Swallows…，butthereis…;willowtrees…，butthereis…;peachblossoms…，buttheywill…；译文3的句型为：When…，thereis…;when…，thereis…;when…，thereis…，在字数上可能未必如汉语一样整齐，但三种语句衔接手段均做到了保持述位同一型的结构。这样，译语读者同样可以最大程度上地品味到原文的意境。
文中非常耐人回味且脍炙人口的另外一段同样也用了相同的述位同一型，而且几个主位也同为并列关系。
原文为：(T1)于是——洗手的时候，(R1)日子从水盆里过去；(T2)吃饭的时候，(R2)日子从饭碗里过去；(T3)默默时，(R3)便从凝然的双眼前过去。
在原文的三个小句的主位中,主语成分均缺失,这与汉语句子特点有关,因为汉语是话题突出的语言（topic-prominent），不是通过形态或形式来表示各个组成成分间的关系,而是通过话题本身来体现这种关系。所以汉语的句子尽管在缺失或者隐含主语时,我们仍可以从语义上感受到主语的存在。而英语是主语突出的语言（subject-prominent），主语呈显性，作为语法上的必要组成成分,不可或缺。三位译者全部考虑到这种双语转换上的特点，在译文中加入主语“I”，这种增译也并不影响其主位推进的模式。此外，我们可以看到，在《匆匆》一文中，这种主位之间为并列关系、而述位之间为一致或相似结构的述位同一模式举目皆是。这种平行结构使作者不慌不忙娓娓道来，给读者留下无限的想象余地。
4结语
从主位推进模式的角度分析了《匆匆》的三个英译本，众所周知，这篇经久不衰的名篇之魅力不仅仅在于它的思想内容，更重要的是它清新流畅的韵味，而这种韵味与作者的遣词造句的功力密不可分。通过对语篇的主位述位模式的分析可以看出，文章对主位的选择和主位模式的选择运用并非随意的，两者的成功应用营造了特殊的效果，而三个英译本整体上也基本把握了原文主位推进的模式。这也提醒译者在翻译研究和实践中应把语篇看作整体，在组织译语语篇时应把能够完整体现作者谋篇方式及交际意图的主位推进模式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当译文与源语之间存在结构以及表达习惯等的差异和冲突时，应该做出适当转换和调整，既使译文符合译语的句法习惯，又使重建的主位推进模式能够再现原文语篇风格。
参考文献：
[1]HallidayM.AnIntroductiontoFunctionalGrammar（2ndedition）[M].Beijing:ForeignLanguageTeachingandResearchPress，2000:38.
[2]ReinhartT.ConditionsofCoherence[J].PoeticsToday，1980（4）.
[3]王力.中国语法理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4.
[4]张培基译，英译中国现代散文选（汉英对照）[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5]乔萍，翟淑蓉，宋洪玮.散文佳作108篇（汉英/英汉对照）[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9.
[6]张梦井，杜耀文译.中国名家散文精译[M].青岛：青岛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