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予(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甘肃省兰州市邮编:730070)
【摘要】鹰是满族神话中的重要形象之一,包含着三方面的形象:满族萨满的创始者、奉献者和助手。这些形象的产生与满族先民所处的特殊自然环境、萨满教的观念以及鹰在战场的独特作用息息相关,鹰反过来又给萨满教带来了影响并且基于此形成了与鹰有关的鹰猎文化和音乐、舞蹈、绘画等方面的艺术。
【关键词】满族萨满神话鹰
中图分类号:G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ISSN1004-1621(2012)06-064-04
动物神话在满族神话故事中颇具影响流传广泛,其中鹰神话更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它不仅是满族创世神话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在满族萨满神谕中占有着不可取替的地位,至今仍为满族老幼传颂。与鹰神话交相辉映的还有鹰文化,鹰最初是作为萨满原始信仰体系中的重要神祗而得以推崇,加之世代相继的萨满祭礼,强化和传承了满族的鹰文化,使其不仅贯穿了满族先民的社会生活,而且渗透到了精神领域,映射和覆盖了信仰观念、社会风俗、文化艺术等等方面。
一、满族神话故事中的鹰形象
(一)始母形象--创始者
东海女真后裔满族扈伦七姓萨满神谕[①]记载:洪水时代,地上是水,天上也是水,水浪一个推一个,如飞闪的铜镜,一切生灵都难以存活。这时,从远方来了一只小海豹,救起了一男一女,把他俩驮在自己的背上,带到了被猛玛、水鸭神推划出来的山包上,这一对男女生了一个女儿,当女儿三岁的时候,他们死去了。于是便被阿布卡赫赫[②]派来的鹰神代敏格格叼走了。代敏格格将其养大,使她成为了世上第一个萨满和人类的始母神。
创世神话《天宫大战》[1](227-245)也有类似的讲述:神鹰受天神之命,用昆哲勒神鸟衔来的太阳河中的生命与智慧的神羹哺喂萨满,用地母卧勒多赫赫的神光启迪萨满,使她通晓星卜天时;用巴那姆赫赫的肤肉丰润萨满,使她运筹神技;用耶鲁里自生自育的奇功诱导萨满,使她有传播男女媾育的医术。神鹰哺育的萨满终于成为世上第一个通晓神界、鸟界、灵界、魂界的智者,万聪百灵,百慧百巧,抚安世界,传替百代。
满族原始先民把神鹰看做是人类始祖的恩人、老师,在它的指挥下,集合众神的智慧,抚养造就了神威无敌的萨满并使其成为人世间的智者,为族民祈福谋利,祛病去灾,使人类得以生存与发展、延续。在这类题材为母题的神话中,鹰被赋予了人类母亲的身份;充分表达了满族先世对鹰的敬意、感激之情;也表现出满族先民对自己始祖起源的探究和试图解释自然的意识。
(二)奉献者的形象--火、光明、生命的象征
在满族萨满神谕中讲到,天刚初开的时候,大地像一包冰块,阿布卡赫赫让一只母鹰从太阳那里飞过,抖了抖羽毛,把光和热装进羽毛里头,然后飞到世上。从此,大地冰雪才有融化的时候,人和生灵才有吃饭、安歇和生儿育女的时候。可是母鹰飞的太累,打盹睡着了,羽毛里的火掉出来,将森林、石头烧红了,彻夜不熄。神鹰忙用巨膀扇灭火焰,用巨爪搬土盖火,死于烈火中,鹰魂化成了女萨满。
在这则神话中,体现出鹰为人类谋取幸福生活的牺牲、奉献精神。在萨满教的观念中,人们认为火,光明象征着浩瀚宇宙中的生命,而鹰为人类带来温暖驱走严寒,同时又牺牲自己扑灭熊熊火焰,于是悲壮无畏的母鹰魂便化成了女萨满,一方面暗示了女性在当时担任着比较重要的社会角色,有观点认为是母系社会的遗留物;另一方面也说明了鹰与萨满之间密切的关系,也是因为有着这种类似于亲缘的关系,鹰也常被视为是佑护神和化身。
(三)"天神"助手的形象
在《尼山萨满》中有一段讲的是女萨满音姜渡河闯关,靠着鹰神等神兽灵禽的帮助,历尽艰辛到依尔猛罕那找回了瑟尔古黛·费扬古的魂。原文记载如下:
"天空四处移动的,巨鹰精,快快下来后,飞下来把我们带走!坐在金轿中,让(我)坐下,把(我)带走!在银轿中,把我放在肩上,带(我)走!坐在美丽的小房间里,藏好(我),(我)带走,用(你)的爪尖!抓住(我),带走(我)。在你的两翼下,带上(我),带走(我),带走寒尔古迪,带走费扬古,带走(我)!"[2](128)
从女萨满音姜向巨鹰精求助的细节中,我们可以看到鹰对于萨满而言是有着特殊作用的。在实际的宗教仪式中,鹰作为"助手"这一形象,其保护作用也是随处可见的,是萨满职业的象征符号。例如,在降神这一过程中,鹰神扮演着沟通天地的中介角色,萨满必须借助鹰神的威力与辅助才能实现在天地间自如的飞翔,才能进行神事。
除了满族对鹰有着崇拜和敬仰的感情之外,其他游牧民族,例如蒙古族、达斡尔族、赫哲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以及锡伯族、哈萨克族的信仰中,鹰都是天的使者,都是象征萨满的神鸟。但是游牧民族和汉民族对鹰的态度和情感却有所不同,首先二者的起源就存在差异,早期游牧民族鹰文化中有羊和狼的形象,来源于草原上的生活生产,汉民族的鹰文化则带有父系社会的色彩。在后来的发展和演变过程中,又产生了一系列的的变化和差异。游牧民族创造了鹰图腾的原始宗教,强化了鹰的神奇色彩,创造了大量有关鹰的神话和以鹰为素材的艺术品,使鹰文化成为游牧民族文化的重要内容。而汉民族的鹰,其地位却随着历史的发展逐渐减弱,龙和凤取代鹰成为民族的图腾和象征。[3]
二、鹰形象产生的根源
在满族社会中,鹰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满人向来有崇拜鹰的传统,甚至还把鹰作为民族图腾加以崇拜。对鹰的敬仰,实际上是对满族先民图腾崇拜的一种展示。同时在萨满教中,鹰的作用和其所充当的角色也致使它不可忽视。鹰特殊形象的产生与满族先民特殊的自然生活环境和思想观念、宗教信仰以及鹰在战场上的作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自然环境的影响
自然生活环境是民俗信仰产生、发展、传承的先决条件。可以说,有什么样的自然条件,就会产生与其相配套的民俗信仰。恩格斯说过"一个部落或民族生活于其中的特定自然条件和自然产物,都被搬进了它的宗教里。"[4](63)"满族先民及生活在北方的崇信原始宗教的诸民族,所形成的原始宗教观念与神话意识,也不是凭空自然地产生起来的,而恰恰正是他们在北方特有的自然生活条件下谋求生存、发展进程中所形成的意识形态。"[5](138)
满族的祖先一般生活在我国东北部,从正面来说,这里沼泽密布,河流纵横,气候适宜,夏季日照时间长,春秋季不燥热,雨水丰沛,优越的自然环境为鹰类的生存、栖息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形成了人与鹰长期共存的现象。从反面来说,东北冬季严寒难耐,大部分禽类都选择南飞越冬,而鹰不属于候鸟,即使在寒风凛冽的冬季也依然留守在东北地区,满族先民因此赋予其人性化的性格,认为它不离不弃、重情重义,并在原始意识里对鹰加注了浓厚的感情色彩,这些都导致鹰崇拜以及神话中鹰形象的出现。
(二)萨满教观念的支配
在满人的物质生产生活和精神世界中,萨满教有着极其重要和特殊的地位与影响,其中的万物有灵论和天穹观念[③]对鹰在神话中形象的产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万物有灵,灵魂不灭"是萨满教的核心,包括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先崇拜。萨满教认为山岳、树木、河流、动物、岩石等等都有灵魂,并相信这些自然物种具有某些超自然的能力,将那些人类生存所依赖的对象视为神圣并崇拜。而鹰作为自然界一种代表着英勇、机敏、灵性的动物,有着成为原始人民崇拜对象的基础。另外,满族人采用渔猎式的生产方式,在求取生存的过程中与自然界的动物有形成了相互依赖的关系。由于生产力的低下,使满族先民不由自主的萌发出对鹰的聪敏、果敢、机智以及可以上天入地的飞翔能力的羡慕之情,进而不自觉的对鹰产生了带有神圣色彩的敬畏感。再次,人们的思想观念和认识也在不断的发展进步,对自然界的事物逐渐产生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理解,表现在动物方面就是因其作用大小不同而产生了不同的态度。像鹰这种对人们的生存、生活有着启示、效仿作用的动物,在当时的生活环境中处于主要地位,是人们喜爱和推崇的对象。这些都是人们赋予其灵魂、将其加以神化的前提条件。
此外,萨满教的天穹观念认为宇宙高天分为九层。下三层为地神与魔鬼所居;中三层为人类及其他弱小精灵所居;上三层像世间一样有高山峭壁,峭壁上有一个挨一个的山洞,即为各种神祇幽居的金楼神堂。宇宙自然大神、动植物大神、祖先英雄神都住在这里。在原始人的想象中,浩渺宇宙中的尊严神楼,地上的人类是没有能力到达的的。只有鸟类,有优越的双翼,有无与伦比的飞翔本领,所以,在萨满教意识中鸟便被赋予了超凡的神秘性,认为它们是天的信使、神的化身或某种精灵,可以无拘无束地随意升降于天与地、人与神之间[5](79)。而鹰作为鸟类的一种,自然也被赋予了神圣的色彩。
(三)鹰在战场上的作用
鹰是自然界中的勇士与智者形象的代表,在部落战争时代,自然就成为谋取生存、发动战争的最佳帮手。鹰被用作战争的武器,平时用与敌方服装、旗帜颜色一致的布包裹肉食,带着布包哺喂饿鹰,久之形成条件反射,战争打响时,将战鹰放出,一见敌方的服装颜色,便猛冲入阵,利嘴尖爪,常使敌人遍体鳞伤,溃不成军。此外,鹰的形象也常用于战旗上以鼓舞士气,人们把"白鹰"作为能使之取胜的战神,将其视为胜利的象征,代表着勇敢坚锐、英勇无敌,据《金志》记载,女真完颜氏创建的金王朝,在征战兴师的旗帜上,便以日、月、鹰隼为绣像。在《辽史》中最早见到的军队名称便是"鹰军",在加上在内蒙古汉旗博物馆中收藏的辽代残木棺及其同墓伴出的一付木门,其上绘有鹰军图,从中可知辽代鹰军在当时是一支举足轻重的队伍,在《辽史·国语解》也对辽代鹰军有记载:"鹰,鸷鸟,以为军名,取捷速一义,后记龙军、虎军、铁鹞军,仿此。"鹰对于在以武力夺取和维护政权的时代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三、鹰与满族萨满教
鹰贯穿于萨满教的诸多方面:在萨满的观念中,光与火是生命之源,象征着宇宙生命。而鹰往往被看做是光或火的传递者,也因此被当做光鸟或者火鸟,带有神圣色彩;在萨满服饰中,萨满巫祖,身穿带有鹰图案的萨满服装,头戴鹰装饰物的萨满神帽来进行神事活动;在萨满祭祀中,萨满模仿鹰的各种行为动作来举行仪式。
首先,鹰与萨满观念。鸟类是萨满教崇拜的主要对象之一,鸟神在萨满教神坛上,是备受尊崇的守护神和自然神。鹰作为萨满教鸟神中的一种,是萨满祭祀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众动物神中的首神,是祭祀的核心与高潮。满语称"达拉加浑"、"达拉代敏",即"首鹰"、"首雕"之意。鹰甚至被融入到满族人极为推崇的星祭中,在萨满星象图里有一幅由众多星星组成的鹰状星象图。满族人认为它是萨满魂魄栖息之所,只要此鹰翅膀一旦抖动,就会引起天翻地覆般的重大变化。
其次,鹰对萨满服饰的影响。"在萨满教仪式中,鹰神被赋予很大作用;每件萨满神服都饰有它的图案。"[6]萨满的服饰大致可分为神帽、神裙、神衣三种,无论哪一种,都带有鹰的图案或标志,甚至神鼓上以及萨满神事活动所供奉的神偶[④],都雕制成或绘画着神鹰,象征着鹰可以助萨满升空。"这些图案符号能增添萨满的的法力,它们都是萨满的得利助手增加法力。"[7]以神帽为例,萨满头上戴的神帽顶上饰有鹰的神偶,神偶就是崇拜对象的具体化身,有的神偶形象就是人身鹰头。象征着勇猛和敏捷,因为满族大萨满所佩戴的神帽是萨满神系的重要标志,也是萨满神力和资格的标志[8]。神帽上鹰的数量多少,代表着萨满的能力和资历高低。有的老萨满神帽上铜鹰装饰不只一个或三个,竟有五鸟、七鸟、九鸟者。例如,《尼山萨满》中萨满神帽上就带有九只鹰。由于受到万物有灵观念的影响,萨满服饰的大部分图案都带有一定程度的象征意义,是萨满教观念的物化形式[9].每一件萨满服饰都集聚了萨满及全族人民的心血和智慧,其中鹰神图案代表着和谐稳定,神圣不可侵辱,历经千百年,它仍然符合我们当今的社会态度和观念。
再次,鹰在萨满祭祀仪式的应用。鹰曾经是满族各姓氏普遍尊奉的对象,有着悠久的民俗意识及传承历程。鹰神是祭礼中的众野神之首,是萨满的母神和主要守护神。在祭神时,萨满带上顶为展翅神鸟的帽子,代表着神威无敌的鹰神[10],帽檐的五彩飘带象征着神鹰飞翔时的翅膀。击鼓踱步到"七星斗"[⑤]前,叩拜吟唱神歌,然后舞动神帽上长长的象征七彩神光的飘带,急速旋转神裙飘飞,象征着神鹰在天穹云海中展翅高飞。例如,从已被记录在册的满族石姓鹰神祭祀来看,其具体舞蹈动作是萨满头戴三只鹰的神帽,双手抓着神帽上的飘带,舞动着,如同展翅飞翔,它有时做大鹰俯冲时的动作,有时勇猛的转圈飞翔,尤其是在屋内,它站在两张桌子摞起来的高桌上,挥舞飘带跳动[11](173),大有遮天蔽日,触动星辰的震撼效果,为祭祀活动笼罩了一种庄重神秘的色彩。
四、与鹰相关的文化及艺术
(一)鹰猎文化满族是以狩猎著称的民族,先民们很早就懂得利用鹰来捕捉食物,服务自己。鹰作为狩猎工具,可以追溯到唐代。到了清代,便有满族人以其为正式职业,称为"鹰手"、"鹰把式"。满族鹰猎习俗大致可分为拉鹰、驯鹰、放鹰、送鹰等几个步骤,每一个过程都各有特色,形成了具有独特观赏性的鹰猎文化。例如,放鹰的场面是极具刺激性的。"鹰以绣花锦帽蒙其面,擎者挽绦于手,见禽乃去帽放之。"[12](211)具体来描述就是鹰的主人要站在山头最高处鸟瞰,还有四、五个人拉成"一"字形排开,嘴里不停地发出吼声,用棍棒不停地敲打树丛,此时,居高临下的猎鹰,铁嘴如钩,全神贯注。一旦发现猎物,猎鹰便以异常迅猛的速度直扑过去,猎物便瞬间无一幸免,整个场面激烈壮观、动人心魄。然而送鹰的场面却是非常温情感人的,长时间的接触,使得鹰对人产生了浓厚的感情,送鹰时,鹰恋恋不舍、迟迟不肯飞走,主人却一送再送,直到鹰飞远消失不见为止。
满族的统治者素有以鹰捕鹅雁作为享乐消遣的喜好。在顺治14年,京师内务府在今吉林市龙潭区乌拉街设立了打牲乌拉总管衙门,同时还设立"捕鹰丁",专事负责贡鹰差事。在众多的鹰种中,海东青[⑥]所享有的盛名最高,堪称是"百鸟之尊"。康熙极其爱好狩猎尤其喜爱鹰中海东青,1682(康熙二十一年)秋,曾作诗《海东青》:"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性秉金灵含火德,异材上映摇光星。轩昂时作左右顾,整拂六翮披霜翎。期门射生谙调习,雄飞胡扯黄绦铃。劲如千钧激砮石.迅如九野鞭雷霆。"乾隆也对海东青情有独钟,在他的《海东青行》诗中有这样的诗句:"鸷鸟种不一,海青称俊绝"。于是上至官府下至黎民百姓纷纷效仿皇帝,使得鹰猎习俗愈演愈烈。
随着政治和经济的变革,鹰猎习俗一度没落甚至是不复存在,直到1978年"三中全会"的召开,开启了对满族鹰猎习俗的挖掘、整理的工作,继而在北方、在乌拉街相继出现了韩屯鹰户、北蓝鹰户,这些鹰户促进了海东青文化的再次发掘、整理。为了弘扬和传承这种古老的鹰文化,2011年伊始,中国鹰屯打渔楼举办了首届鹰猎文化节,用节日的方式保护了这一古老的民俗。虽然活动全部由村民自发组织,但还是使远道而来的人们见识到了鹰猎文化的神奇,为这个濒临灭绝的民间传统技艺开辟了一条新型发展方向,同时也带动了吉林地区的旅游、经济行业的发展。正如著名东北民俗专家、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曹保明所说那样,我们应该加强对鹰猎文化的抢救、挖掘和保护,逐渐由禁止转向有效管理和辅导,使这项珍贵的文化成为振兴地域经济,发展文化产业的重要条件。
(二)音乐艺术
鹰也是萨满神歌中主角之一。所谓萨满神歌就是"萨满举行跳神仪式时,萨满及助手为描述神灵特征,颂扬其神通广大以及表现祭祀者的虔诚态度和请送神灵等为内容,并伴有萨满乐器和曲调所诵唱的歌词,唱给神灵所听的音声文本"。[⑦]在神歌中也有不少关于鹰的内容,例如在宋和平译注的《满族萨满神歌译注》中记有《按巴代朋代明嘎思哈恩杜力(雕神)》,还有存有资料记录的家神祭祀中的神歌《按出兰浑(鹰神)》,其译文原文记载:
"是什么原因,为谁家之事,在此时请神?居住在白山山上,从高高的天上降临的鹰神啊!""鹰神啊!石头脑袋、石嘴、银鼻子。那铜脖子啊!仿佛铁车轮一般。皂青花色羽毛,时而抖动。展翅遮盖天地,翘尾触动星星月亮。出于大国之中,雕神国里有名望"。
其音乐高昂、激越、雄阔,代表了萨满教音乐的普遍特色。虽然神歌仅在萨满跳神仪式中进行表演,但是随着神歌不断的传承与扩布,也为我们研究满族文字和语言等等提供了最原始的资料。
此外,在我国现存的古乐谱中,有一首名为《海东青扑天鹅》的琵琶曲谱。元代杨允孚《滦州杂咏》中写道"为爱琵琶调有情,《月高》未放酒为停,新腔翻得凉州曲,弹出天鹅避海青"。根据杨久盛先生的考察,此曲大致有两个发展方向:一是步入宫廷,一是流传民间,随着它的变化发展都对宫廷王府音乐和民间音乐都产生过巨大的影响。[13]
(三)舞蹈艺术
萨满舞表现出原始宗教信奉万物有灵和图腾崇拜的内涵,舞蹈时,巫师服装饰以兽骨、兽牙,所执抓鼓既是法器又是伴奏乐器,有的头戴鹿角帽、熊头帽或饰以鹰翎。动作大抵模拟野兽或雄鹰,充满神秘色彩。鹰神舞是萨满舞蹈中神兽灵禽的"动物舞"的一种,舞步是步步生风的"八字步",即鹰步。在表演舞蹈时,神灵附体的萨满急速旋转,俗称转"弥罗",表现着"阖族永世的神祖",从九霄云外飞旋而来的神姿[14](131)。将鹰的神态、动作表现的惟妙惟肖,形象逼真,再加上祷词、咒语、吟唱和鼓声的配合,整个场面显得庄重神圣而又带有浓厚的神秘气息。例如,野神祭中的"金雕舞",萨满在屋檐下敲击请来了金雕神爱新代敏,迈着鹰步起舞,萨满进屋,旋转起舞,象征着金雕神在云中飞了九圈,降落到云头上,神羽的光芒,照耀着千里沃野密林[14](133)。
在现代舞蹈中,鹰舞仍占有一席之地。由黑龙江省歌舞剧院创编演出的融音乐、舞蹈、戏剧于一炉的大型音乐剧《鹰》振动了戏剧界并搏得了好评。哈尔滨专门成立鹰舞舞蹈学校,2008年6月19日,为迎接北京奥运会及哈尔滨夏季博览会的到来,该校近千名少儿"鹰舞踏歌",成为哈尔滨夏季博览会最大的亮点。2010年,湛江市独具特色的大型民间动物舞蹈--鹰舞雄,在上海世博会中亮相,赢得海内外游客的喝彩。无论是民间儿童的舞蹈还是在专业的舞蹈演出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鹰的身影。
(四)绘画艺术
鹰不仅是萨满宗教仪式中服饰图案的宠儿,同时也是历朝历代文人绘画描摹的对象。在中国的美术史上画鹰的历史也比较悠久。宋徽宗画白鹰开创了中国文人画白鹰的先河,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诗作《画鹰》中就已记载了鹰的描绘过程:
"素练风霜起,苍鹰画作殊。耸身思狡兔,侧目似愁胡。绦镟光堪摘,轩楹势可呼。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
宋代马和之《古木流泉图》是保留至今的最早的鹰画。元代的张舜咨、雪界翁,明代的林良、吕纪都是画鹰的高手巨匠。清代的八大山人、高其佩和当代的徐悲鸿、齐白石、李苦禅的鹰画更是闻名遐迩。[13]
艺术品方面,在金上京古城东女真墓群中,发现了以海东青捕捉一只飞翔的天鹅为纹饰的鎏金铜带挎。此外我国考古工作者在黑龙江省密山新开流原始社会遗址中国,发掘出一个珍贵的骨雕鹰头,体态呈弯月形,雕琢精巧[1](57)。中国古代玉器上也有很多反映神鹰海东青捕猎的题材。
综上所述,鹰在满族故事中的形象大致可分为创始者、奉献者、助手三种,这些意蕴是受到萨满教观念的支配、满族原始先民生活的自然环境以及鹰对人类的作用等因素的影响而形成的。萨满与鹰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影响又产生了一系列民俗事象和文化:鹰祀、鹰猎、以鹰为灵感和原型的艺术作品及节日等等。可见鹰在萨满文化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覆盖和映射了萨满文化诸多方面。鹰的研究为我们打开满族悠久丰富的神话宝库和宗教世界提供了新型的线索,为探究东北及东北亚地区的部分民俗事项扩展了思维,为我们认识和理解满族及萨满历史文化的开阔了另一种视角。
[注释]
[①]神谕:也叫神本或"特赫本子"。多用满文或汉语拼音的满文写成。是萨满教的"圣经",记载了该姓萨满教祭礼中神灵的名称、来历、职能、颂唱的神歌、祭礼的程序礼仪、供品的要求,是祭礼的准则。
[②]阿布卡赫赫:"赫赫",满语,有"天母"之意。
[③]天穹观念:又称九天三界说
[④]神偶:祭礼中代表该姓氏所崇祀神祗的灵物,常见的有石头、树枝、树根、木料、布帛、皮革等材料制作,各姓不一,但必须是经过萨满特殊挑选和"神验"的。
[⑤]"七星斗":大神的请与送一般是在固定的地点。室外院心设立'七星斗桌',又称'升斗桌'或'七星斗',萨满与侧立(侧立是萨满的助手,又称栽立或栽力。)在升斗桌前请送神祇。
[⑥]海东青:一种性情凶悍的猛禽,是满族人用于狩猎的猎鹰。又称海东青鹘、海青、海青少布、白鹰、玉雕、玉爪雕、白玉爪、青雕等,其中尤以称作"玉爪骏"者最为贵重。
[⑦]神歌的定义很多,以上采纳了宋和平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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