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摘要
布莱恩·卡斯特罗(Brian Castro),又名：高博文,享数国血统之利,沐多国文化之泽,修得博雅文秀之士。其人虽未声名煊赫,耳熟心篆,但其作品取覃思之隽,含采蔚之华,入博雅之巧,善妙思之工,遂早已在澳国文坛树立雅望,堪称懿范。卡斯特罗闻于书艺,尤擅雕琢叙事之功力,至臻至善。其叙事不仅体质玄奥,辞令华采,且吐纳自深,文藻含章,俯拾皆是,遂卓尔之美自始贯之。澳国近百年来文人俦,若论神智器识,余以为未见有人出高先生之右者。然彼虽以文著名,但未曾曲文阿世,遂世亦不阿之矣。今之时卡斯特罗研究已在诸多角度开篇立局,然亦不无瑕疵,留为后人著手余地。迥异于前人研究蹊径侧重于对其作品中政治诉求与道德维度之深究,本文著力最深处乃是对其作品《上海之舞》中美学维度之考究。卡斯特罗敦尚冶情,傍求博艺,几不落笔墨畛畦,间入寻常深格。故沿袭古题,唱和重复,即是有失偏颇。数二十余载,所有后殖民文学研究,受政治无意识之影响,深囿于功能化与政治化分析之习,而其美学价值则“命啬而运穷”,鲜有成文。然卡斯特罗其作中诸艺之缪斯缀兆舒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文之乐也。故拙文欲探究《上海之舞》中卡斯特罗美学素养之呈现,尤其是对音乐之理解,与思考其政治关怀以及道德考量一起,于音乐隐喻之细微处察精神漂泊之暗殇。若余之研究有任何学术之价值,皆出倦笃请教之诚也。夫广征前人之说,匡微补缺,予吾国卡斯特罗美学研究尽一份绵薄之力,以向这位才华饶富之人,略表寸心之意。自愧才疏学浅,不敢肆为一家之眇论,庶几以弗畔为贤。如其弼违纠缪,以俟雅德君子。自二十世纪末以降,非主流文学厚积薄发,亦催生了移民一代精神漂泊无依这一母题之研究。漂泊无依,即是一种精神无家、无根无祖、无归属感的状态,为不可承受之痛楚。今为论文计,自宜依用德勒兹与瓜塔里之成论—“非主流文学”(minor literature),加之阐释,聊资启发。卡斯特罗尝曰：“理解非主流文学,余思量应以音乐之小调(minor key)入手。”倘若吾等玩味卡斯特罗之作,大抵可见其会通诸艺领域之众心,互纳菁华,继而表诸文章,兼发智情,尤娴于以音发智,音旨湛远,綦详文例。然“卡式美学”之准肇,吾等只从《上海之舞》得窥云中之一鳞也,即：于音乐,取其空灵澹荡,再化音入隐,以蕴其涵。汉文字中,“音”字与“隐”字,同音异义。然两者之意貌若漠不相关,实乃灵犀暗通。依黄侃之“音训”法,“音”字之训诂可协“隐”字以释义：“音,隐也,音乐借隐喻体有所指也。”以音之澹远空灵之质,运沉博比兴之笔,几如卡斯特罗,无一喻无指涉。音中有意如观仕女半遮其面,以餍读者之余,思之思之,遂于卡斯特罗家族漂泊跌宕一生中窥沧海之一粟：无非是兴亡更替,时运多舛,孤苦无依。虔心以近,方觉其痛之怆然,其悲之凄婉。依傍德勒兹与瓜塔里原论之三面(1.借词达情,以寓其悲；2.众声喧哗；3.个体与政治之联系),本文欲析卡斯特罗家族精神世界之漂泊无依,以及这种无归属感所引发的人与自我及与他人之间关系的危机,继而引申触类,曲畅旁推,将其三面延伸至音乐层面—小调,复调(polyphony),无调(atonality),详于毫末,阐幽发微,以述无依之楚。对卡斯特罗而言,非主流文学即是一曲小调：深沉庄穆,呜咽幽怀,怅然若失。这借词达情,其悲若昭之下,实则深藏玄妙,引人遐想。卡斯特罗穷其己力以消解二元对立,然后殖民社会中处优越地位者,如大调(major)与处附属地位者,如小调,实难调和,宛尔成章。毋庸提各种族之间共生与融合。《上海之舞》中,探寻卡斯特罗家族历史的画卷一经舒展,一出流亡史剧已然上演。帷幕开启,众声喧哗之中,何以于雪泥鸿爪中还历史以真实?何以述已逝时代之精神,昔日家族之境遇?拜殖民扩张和移民流亡所赐,何以愈一代人精神之“集体创伤”?卡斯特罗无惶于真相,不仅高论主调与小调之差异,痛斥主流意识形态如何假宣传“民族主义”(nationalism)、“爱国主义”(patriotism)、“文化同一性”(cultural homogeneity)之名,行“文化殖民”(cultural colonialism)之实。与此同时亦诞生一乌托邦之愿—万物无中心(center),人世无主调,身份(identity)无界定,即“无调”(atonal)社会。犹如华裔流散作家木心(Mu Xin)尝曰：“文化似为逸散之风,无边无疆,无中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