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主义视角看女性服饰护体与审美的相悖性
杨丽娜
（天津工业大学艺术与服装学院，天津300387）
[摘要]保护身体是服装存在和发展的主要原因之一，但在世界人类历史上，又曾经出现限制甚至伤害身体的所谓“美”的女性服饰。
[关键词]女性服饰女性主义相悖性服饰护体性服饰审美
[作者简介]杨丽娜（1978—），女，河北省故城县人，讲师，天津工业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设计。
[中图分类号]J5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439-8041（2013）03-0005-04
“人体保护说”是服装起源学说的重要组成部分，服装的物质性属性决定了保护身体是服饰的基本功能。另外，在服饰发展史早期，女性服饰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性职能，成为了社会文化和女性审美的重要组成部分[1]。护体性和审美性是女性服饰设计的主要考虑因素，女性服饰史上任何一件经典设计，无不是它们完美结合的典范，但两者相悖的现象在历史上也曾经出现，甚至有些被奉为“美”的服饰并长期存在于中西服饰史中，它们限制、损害了女性人体，例如占据了欧洲女装统治地位长达五百年之久的紧身胸衣和裙撑裙、折磨了中国女性上千年的三寸绣鞋，等等[2]。这些典型例子说明这一矛盾现象的出现并非偶然，背后隐藏着深层次的审美、历史和社会文化等诸多原因。
一、历史上女性服饰护体与审美的相悖现象
一直以来，紧身胸衣和三寸绣鞋都是服饰审美和服饰史学的重要研究对象，并取得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专家在服饰审美层面的观点基本上是一致的，代表性的研究结果是：西方追求塑造胸、腰、臀三部分的曲线造型美，强调女性肉体性感特征，紧身胸衣就是表现这种立体特征的工具，这也与西方自古希腊文明开始崇尚人体美有着极深的渊源，可以说，西方女性服装的发展历史就是围绕人体性感美这个主题的；而三寸修鞋主要是表现可观的“三寸金莲”之美，通过“三寸金莲”暗喻封建社会女性的“小”、“精致”、“富贵华丽”和“纯洁脱俗”之美[3]。服饰史学研究领域注重对紧身胸衣和裙撑裙的历史发展演变及其各时期的特征进行总结，其中虽然也包含了探源的部分，但并没有作为研究的重点独立出来。在服饰文化领域，部分学者针对紧身胸衣也做了一些理论探讨，例如，王展在《紧身胸衣——人体的束缚与人性的解放》一文中指出，“紧身胸衣出现在人文主义得到高度倡导的文艺复兴时期必然有与之相应的社会文化根源。……在漫长的中世纪，人是为宗教服务的，人没有权利利用自己的身体展现人性的需求，因此，人体不需要修饰，反而要掩盖人体美的形态，人性被极大的压抑着。文艺复兴展开了人文主义的旗帜，人性终于得到了承认，用紧身胸衣对人体进行塑形，正是体现了人不再是神的附属品，体现了人有权利用自己的身体满足自己的欲望，是对神权的挑战和反叛。”[4]在以上研究成果中，服装审美与护体相悖的原因归纳主要集中在紧身胸衣和三寸绣鞋的审美诉求需要上，虽然提出了“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中，中西方女性为取悦于男性，取悦于社会，曾不息伤害自身健康，从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5]，但并没有从女性主义视角、运用女性主义研究方法针对这一矛盾现象进行论证。
随着我国女性主义理论的不断发展，女性主义研究方法在社会科学的诸多领域已经得到了比较广泛的应用，例如，剖析亲子冲突等家庭焦点问题和职场竞争等社会热点问题。然而，此研究方法在服饰研究领域应用的却很少，研究成果也非常有限，主要有毛妍君的《女性主义观照下的女性与服饰》[6]和秦小宁的《性别视角下的中国女性内衣文化现象分析》[7]，研究者将女性服饰作为一种文化象征，从女性主义视角分析女性服饰的文化性职能作用、符号学意义和女性服饰的发展演变过程，并没有运用女性主义研究方法针对历史上女性服饰审美与护体相悖的现象进行探源分析。因此，本文拟从女性主义角度入手，剖析历史上女性服饰审美性与护体性相悖的性别原因。
二、女性主义
女性主义的理论千头万绪，但是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在全人类实现男女平等。所有的女性主义理论有一个基本的前提，那就是：女性在全世界范围内是一个受压迫、受歧视的等级，即女性主义思想泰斗、法国著名存在主义作家、女权运动的创始人之一——西蒙娜•德•波伏娃波所说的“第二性”。女性的第二性地位是如此普遍，如此持久。在这样一个跨历史跨文化的普遍存在的社会结构当中，女性在政治、经济、文化、思想、认知、观念、伦理等各个领域都处于与男性不平等的地位，即使在家庭这样的私人领域中，女性也处于与男性不平等的地位。
女性主义（女权运动、女权主义）是指一个主要以女性经验为来源与动机的社会理论与政治运动。在对社会关系进行批判之外，许多女性主义的支持者也着重于性别不平等的分析以及推动妇女的权利、利益与议题。
女性主义理论的目的在于了解不平等的本质以及着重在性别政治、权力关系与性意识（sexuality）之上的不平等。女性主义政治行动则挑战诸如生育权、堕胎权、教育权、家庭暴力、孕妇留职（maternityleave）、薪资平等、投票权、性骚扰、性别歧视与性暴力等等的议题。女性主义探究的主题则包括歧视、刻板印象、物化（尤其是关于性的物化）、身体、家务分配、压迫与父权。
女性主义的观念基础是：认为现时的社会建立于一个男性被给予了比女性更多特权的父权体系之上。
三、女性服饰护体与审美相悖的性别原因分析——女性主义视角
“性别”一词的英文表述有两种——“sex”和“gender”。“sex”指的是生理性别，而“gender”指的是社会性别。生理性别指男女在生理上的差别，它并不等同于社会性别。社会性别指社会对男女在社会角色、行为、道德、自我意识方面的差异构建和不同期望。女性主义者认为，“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建构的”[8]，社会性别是文化的构建，女性在一种文化强制下变成了一个女人，而并非生来就是女人，女性可以根据自己的社会位置主动构建自己的社会性别，并付诸实施，但是在男权制社会中，绝大多数女人选择了顺从和遵从男性对女性社会性别的构建[9]。而女性服饰参与了男权制社会的女性性别构建，作为性别符号塑造了女性客体[10]。
（一）男权制社会中，男性主体通过服饰夸大女性客体的“Sex外部表征”，强调男女的外观差别，为男尊女卑理论的构建奠定基础。
任何领域的比较理论都是建立在比较对象的差异性基础之上的，没有差异性就不存在比较，也不存在孰优孰劣。在男权制社会中，男性主体通过服饰强调男性和女性的外观差别，夸大女性客体的“Sex外部表征”，为男尊女卑理论的构建奠定基础。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欧洲女性通过上半身胸口的袒露和紧身胸衣的使用与下半身膨大的裙撑裙形成对比，表现出胸、腰、臀三位一体的女性性感特征，服装的重心在下半身，呈现出正三角型稳定的造型特点，与当时男性服装的倒三角造型形成巨大的对比。
另外，男性主体并不仅仅局限于运用服饰加大男女之间的外观差别，还进一步夸大女性客体的“Sex外部表征”，在此基础上通过服装服饰改造女性的体态。19世纪80年代，欧洲女子常用束腹和臀垫来改变身体的体态，夸张体现胸部和臀部的丰满，突显女性化“S”型特征。至此，男性主体完成了从女性生理特征“Sex”到女性服饰，再到女性外观的串接，在服装服饰上构建起了两性特征的差异性。
（二）男权制社会里，男性主体通过服装服饰束缚、迫害女性的身体，实现限制、压迫女性的目的，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两性的比较，推导出女性“次等”的结论，巩固男权社会中男性的主导地位
从女性主义视角看，男权制社会里，男人用累赘繁琐的服饰打扮着女人，借以展示男人的财富，并满足男人的虚荣心，而女人的这一身着装打扮，只是为了吸引男人的目光，作为男人的装饰品被展示出来。穿着这些累赘繁琐的服饰不仅耗费了女性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还束缚，甚至损害了她们的身心健康。洛可可时期，欧洲盛行的法国铁质紧身胸衣可以将女性的腰围勒到40cm以下，同时通过托举和衬布强化丰胸和肥臀。紧身胸衣和宽大的裙裾不仅阻碍穿着者顺畅的呼吸和自由的坐卧，而且使她们饱受疾病的折磨。德国解剖学家SomMering的研究结果显示，长期穿用紧身胸衣的女性，自第五根肋骨起，下边的肋骨严重的折向内侧，挤向胸骨下缘，胸廓下部与正常躯干相比，被压缩了近三分之一，肌肉和内脏被严重挤压，偏离正常位置，人体三大机能——呼吸、消化和血液循环功能受阻，导致其贫血、胃病、肠下垂、月经失调甚至闭经、子宫炎、肥胖症、神经衰弱、结核病和歇斯底里等，还时常引起流产[11]。服饰枷锁在限制、迫害女性身体自由和健康的同时，也限制了女性观察世界的视野，阻碍了女性理性思维的发展和知识水平的提高，使女性变得狭隘、无知、娇弱，迟钝。更可悲的是，歇斯底里、体弱多病、狭隘无知……这些表象又成为了男性轻视、污蔑和哄骗女性的理由，成为了男尊女卑的有力“证据”[12]。这就如同萧伯纳说过的那样：“美国白种人大体上把黑人降低到擦皮鞋的一类人中，由此可以得出，黑人只能擦皮鞋”。从这个角度来看，女人的处境和黑人的处境之间有着极大的相似性。
女性服装服饰在此沦为了男性强权的工具，服饰的护体功能被忽视，甚至被变相的加以利用，女性将男性主体强加其上的“多愁善感”、“缺乏理智”、“体弱多病”、“目光短浅”等性别标签认为是自身无法改变的本质特点，自卑自怜、任命怪怨、不思进取，长期顺从“第二性”的社会地位。
（三）男权制社会中，女性在制定自身服饰审美标准的过程中长期缺席，男性成为女性服饰审美标准的独裁者
在传统的女性观中，女人不被看作是一个自主的存在，而是男人的附属品和装饰品，甚至被等同于物；在男权制社会中，女性是被边缘化的弱势群体，她们是他者、客体，处于被剥削、被支配的地位，永远是沉默的，没有发言权[13]。在封建制男权社会里，制定女性服饰审美标准时，男性居于绝对主体的垄断位置，希望通过特定的审美标准引导和规范女性的着装，而将女性置于绝对客体和他者的地位，所以无论是何种服饰审美标准，都会包含对限制、伤害女性的成分，这也就不难理解三寸绣鞋在中国封建社会被作为女性服饰美的典型代表而出现并长期存在的原因了——男性对女性自由行走的限制，对女性守贞、守节的要求都可以通过小小的绣鞋得以实现，而且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女性的小脚形象也可以满足其男性主人的强烈占有支配欲和炫耀富贵、权利的需要。换言之，服装的护体性与审美性相背离体现了女性服饰审美标准由男性独断的不合理，进一步揭露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极端歧视和压迫。
四、近现代，随着男女平等观念的深入人心，在女性服饰形态美、功能美和艺术美审美方面，人们日益重视服装的机能性及其对现代社会生活的适应性，日益关注女性的身心健康。
十九世纪末，欧洲科技的发展从不同的角度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审美观念和价值观念，从不同层面推动着女装的变革。一方面，它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使人们拥有更多的休闲时间，体育运动蓬勃发展，打高尔夫和骑自行车在英法美等国流行开来，妇女们为了活动方便穿上了灯笼裤，这是一千多年来欧洲女装发展过程中的一次重大的改革——功能性裤装被男女两性认可并被持续和广泛的使用；另一方面，女子思想逐步解放，参加社会活动和生产劳动的意识随之体现出来，女性对于服装的开放式、运动式提出了更多功能性的要求。二十世纪初，欧洲女权运动达到了高峰，先进的妇女已经明确认识到，旧式服装是她们走向社会的障碍之一，因此，服装成为了她们要求变革的重要内容之一[14]。另外，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男性几乎全部奔赴前线，妇女成为战时劳动力的唯一资源，这使得女性走上社会成为一种现实，女装因此产生了划时代的大变革，彻底摆脱了紧身胸衣和庞大的裙撑裙，舒适、简洁、便于运动和工作的女装在女性生活中确立下来，女装的功能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并被不断的完善创新。在服装审美领域，现代女性和拥护男女平等的男性并肩与陈旧保守的男权观念抗衡，从自身的身心需要出发，积极主动的参与到女性服饰审美标准的制定中来，最大限度的发挥其审美客体的作用。
近现代，伴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女性意识的崛起，两性平等、人本思想以及民主观念会慢慢渗透到社会科学文化的各个领域，改变人们的意识形态，女性着装也随之发生改变，紧身胸衣、裙撑裙和三寸绣鞋终于彻底的退出了历史舞台，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男权制社会特质对女性着装与女性服饰审美标准的建立产生的深刻影响。
五、结论
透过“女性主义”视角，看到服装护体性与审美性相悖的现象体现了男权制社会的社会本质。但是，如果因此就得出服装服饰护体与审美的相悖现象完全是由于男权独霸、两性不平等造成的这一结论，也是偏激的、不全面的，也是违背了女性主义的研究宗旨的。事实上，传统审美、社会文化、历史沿承、原始欲望等诸要素都会对上述矛盾现象的出现产生重要的影响，而增加性别视角对其分析，目的是对此问题进行更加全面和准确的把握，这也是写作本文的主要目的和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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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常山客）
FashionDepartsthePhysicalBodyOppositeWay
—ViewingtheContradictionbetweenPhysical-protectingandAestheticsofFemaleApparelfromFemininePerspective
YangLina
Abstract:Theprotectionofthephysicalbodyisoneofthemainreasonsfortheexistenceanddevelopmentoftheapparel.Howevertherewerecertainsocalledbeautifulapparelsinhumanhistory,whichtosomeextentrestrainorevendodamagestoourphysicalbody.Thecontradictionbetweenphysical-protectingandaestheticsisduemainlytohistoricalandsocialreasonsratherthanoccursinarandom.Thispaperprobesintothephenomenonfromafeminineperspectiveandrevealsthatgenderfactoraccountsfortheformationofsuchcontradiction,namely,theeffectsofmaleaestheticstandardonwomenapparelinthepatriarchalsociety.Theessayfurtherpointsoutthatinfuturethecontradictingphenomenonwillgraduallydisappearwiththeperfectionofsocialgenderequality.
Keywords:femaleapparel,feminism,contradiction,physical-protecting,aesthetic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