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梦窗词中美人意象的审美意蕴

浅析梦窗词中美人意象的审美意蕴

(陕西理工大学文学院,陕西汉中723000)

摘要:南宋吴文英之词数量颇丰,在340首左右的各类词作中都使用了大量的美人意象,这些独具特色的美人愈加成为梦窗词女性化特征的代名词。梦窗笔下的美人主要有德行高尚、才艺双绝、天真无邪等特征,他刻画美人主要运用了比喻、拟人、用典、对比等艺术手法。通过对梦窗笔下美人意象的分析可以进一步了解梦窗词中的审美意蕴。

关键词:梦窗词;美人意象;审美意蕴

《梦窗词》共340首左右,其中涉及和刻画美人意象的就有197首左右,大约占了总量的一半多,可见吴文英在词作中对美人这个意象可谓是情有独钟。近年来学界对生活在南宋中期的词人吴文英较为关注,对于他的《梦窗词》里独特的美人意象相关研究成果渐丰,或从整个南宋词的女性化特征演进史来分析,或从词中某一代表性的女性意象入手,如“姬妾”,或从其恋情词中的女性入手剖析等的研究十分驳杂。本论文立足于现有研究的基础之上,试从吴文英《梦窗词》中所刻画的美人意象的特征、运用的艺术手法和蕴含的文化内涵来浅析梦窗词中美人意象独特的审美意蕴。

一、美人意象的特征

吴文英词作中涉及美人意象的词数量过半,词中女子形象丰富、特点鲜明。或为品行高尚、德高望重的老妇人,或为迤逦多姿、才艺双绝的少女和少妇,亦或为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的少女。

1.品行高尚德高望重

在《梦窗词》中,“品行高尚、德高望重”多是对老妇人这一类形象的刻画,主要体现在吴文英的祝寿词中。刻画的最为突出的分别是《宴清都》、《齐天乐》及《玉楼春·为故人母寿》、《绛都春·为郭清华夫人寿》这四首这首词,以其中一首《宴清都》(万壑蓬莱路)来看看吴文英对这一类老妇形象的描绘:

万壑蓬莱路。非烟霁、五云城阙深处。璇源媲凤,瑶池种玉,炼颜金姥。长虹梦入仙怀,便洗日、铜华翠渚。向瑞世、独占长春,蟠桃正饱风露。[1]137

这首词是吴文英六十岁的时候写给荣王夫人钱氏的一首祝寿词,这里的荣王夫人即是嗣荣王赵与芮之妻,词的开端就用蓬莱仙岛来赞喻嗣荣王夫人所住之地如同仙境,又用“水归其壑”一句来赞誉嗣荣王夫人德高望重,为人所敬仰。用“媲凤”来形容嗣荣王夫人如凤凰一般身份高贵,“种玉”是用阳翁伯种玉成仙的典故来祝夫人长生不老,西王母的信使青鸟也送来祝福;而“炼颜金母”暗喻着荣王夫人善于保养、驻颜有术,如同不老的金母一样。这首词运用博喻的修辞手法,将夫人喻为西王母、像凤凰一般的妃子、种玉的仙人等等。可见吴文英对荣王夫人满是赞誉,描绘了她德高望重、尊贵无比、德行高尚的美好品行,在其他几首祝寿词中写到的郭清华夫人、故人之母等老妇人也都着重突出她们品行高尚、德高望重。

2.迤逦多姿才艺双绝

吴文英笔下对少女和少妇的刻画多侧重于描绘她们迤逦多姿的外在形象和自身精湛的才艺表演。《莺啼序》三首是吴文英最著名的词作之一,其中有这样几句:“润玉瘦、冰轻倦浴,斜拕风股盘云坠,香痕纤指。”[1]526这几句是以荷来兴起忆姬之事,“润玉瘦”,写荷花如同刚出浴的美人一样娇艳。冰轻倦浴”是以美人出浴时的冰洁之状来写荷花的颜色,“斜拕风股盘云坠”是写荷花花瓣的形状好像女子发髻上斜出的凤钗,此处是用拟人的修辞手法将荷花的形、色、艳描绘成出浴美人的娇艳、神态以及发饰之美。《三姝媚》“照清波明眸,暮云愁髻。半绿垂丝,正楚腰纤瘦,舞衣初试。”[1]765开头两句抓住少女的眼眸写她的美,并且略带忧伤、面含愁容,之后三句借用柳丝写少女的外在形态,体态婀娜多姿,柔美苗条,穿上嫩绿色的舞衣,翩翩起舞。行至此处,一个形貌迤逦,体态多姿的美人活灵活现。如酬赠之作《烛影摇红·麓翁夜宴园堂》“新月侵阶,彩云林外笙箫透。红坠香沾袖”[1]609,这几句描写的是歌女与舞女的才能和穿着打扮,她们吹奏笙箫的声音响彻园林,园内的舞女们满身香气,穿着红袖衣裙,翩翩起舞,犹如天上的仙女。从一句“彩云林外笙箫透”就可以得知她们的歌舞才能非同凡响、技艺精湛。

3.活泼可爱天真无邪

在众多涉及美人意象的词中,仅有一首提及了小女孩,即是《玉楼春·京市舞女》,“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剪胡衫窄。乘肩争看小腰身,倦态强随闲鼓笛。”[1]315这几句词对小女孩穿着、动作、神情的描绘可谓是穷形尽相,写小舞女们头戴毛茸茸的狸帽,帽子稍稍遮住了她们精心打扮的梅花妆,身穿金罗衫,体态轻盈。“乘肩争看小腰身”,写出了她们跳过舞后坐在大人的肩头,稍有一些疲倦的状态。这首词对小女孩的描写主要抓住她们的妆容、动作、体态、神情。吴文英笔下的这些小女孩她们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没有任何愁容。

吴文英对小女孩的描绘抓住了她们的外在形象和天真无邪的神态,而对内心情感世界没有作过多的探寻,或许他觉得没有必要去刻画她们的内心,因为她们是一个无知无畏、活泼可爱、天真无邪的群体。

二、艺术手法

吴文英在刻画美人意象时应用最多的艺术手法就是比喻、拟人、用典、对比四种,有时单独使用,有时是几种艺术手法交替使用,下面通过具体的词作来分析这几种艺术手法:

1.比喻

比喻这种艺术手法在梦窗词描写女性的词作中主要表现在咏物词、祝寿词或者怀人词中。在咏物词中往往是把梅花、海棠、兰、芍药、芙蓉、桂花等等这些事物比喻为美人的首饰、发式、衣物等等和美人有关的一切,亦或是把美人比作某一事物。例如,《拜星月慢·雾盎浅障青罗》是一首赏莲感世之作,是用湘水女神来比喻红莲的风骨、香味。在《塞垣春·丙午岁旦》中“迎路柳丝裙,看争拜东风”[1]125,这里是把柳丝比喻为美人的飘逸的衣裙。再如,《花犯·水仙》中“小娉婷,清铅素靥,蜂黄暗偷晕。翠翘欹鬓”[1]291,这里将少女脸上的酒窝、发式比喻为水仙花的娇艳。在写女子的祝寿词中,比喻也是不可或缺的一种手法,如在《宴清都·寿荣王夫人》一词中“万壑蓬莱路,璇源媲凤,瑶池种玉,炼颜金姥”[1]137,把荣王夫人比作西王母、比作种玉的仙人,比作凤凰。像比喻这样的修辞手法在梦窗词中是随处可见的,也是应用最多的一种艺术手法。

2.拟人、比拟

拟人这种艺术手法和比喻一样也是应用最为广泛的,有时一首词中只有这一种手法,有时也会和比喻共同使用,即称之为比拟。如在《西河·陪鹤林登袁园》中“螺云万叠暗凝愁,黛蛾照水”[1]255,这里将山水当作美人来写,山一座连着一座犹如女子心中凝愁万卷,水就好像女子靓丽的蛾眉。如在《浣溪沙》中,“玉人无力倚东风”一句是把梅花比作了美人。再如《夜游宫》中“寒压重帘幔拕绣。玉痕消,似梅花,更清瘦。”[1]345这里运用的就是比拟的艺术手法,既把梅花比作风骨美人,更写出了她清瘦的体态。

3.用典

梦窗词中对美女形象的刻画,不仅仅只是简单真实的描写现实生活中的女子,或是运用比喻或拟人来刻画女子形象,通常他也通过引经据典来刻画女子形象,这类女子多是神仙女子或是德高望重的贵妇人。如在《满江红》中“神女驾,凌晓风。明月佩,响叮咚。对两娥犹锁,怨绿烟中。”[1]45写得是神女形象,吴文英将淀山湖的传说融入其中,把神女塑造的极为优美,她乘着风,佩戴者珠宝,明亮犹如明月,叮当作响,不仅写她的优美,而且还凸显了她在神界的幽怨。再如《齐天乐》中“澹月秋千,幽香巷陌,愁结伤春深处。驻不得当时,柳蛮樱素。”[1]160这里就用到了“柳蛮樱素”这个典故,本来“柳蛮樱素”指的是白居易的两个妻妾,小蛮擅长跳舞,樊素喜欢唱歌,这里是用白居易之妾来指代吴文英的姬妾。可见吴文英对典故的化用技巧之高超。

4.对比

对比这种艺术手法在梦窗词作中的使用,虽并不如比喻、拟人、用典那样突出,但是在其词创作中也是非常重要的。梦窗词中有时将同一个女子今昔生活作对比,有时将两个女子进行对比,这对研究当时女性的生活状况是非常有必要的。譬如,在《高山流水》中“素弦一一起秋风,写柔情、多在春葱。徽外断肠声,霜霄暗落惊鸿。低颦处,减绿裁红”,[1]428是将西子与丁妾进行了对比,他认为丁妾在才能上的表现远远胜过了西子,字里行间充满了对丁妾品貌美好的赞扬。如《绛都春》(情沾舞线),是吴文英为李筼房所买之妾所作的贺词,写了李妾今昔生活的对比,以前的歌妓生活,今日已成为他人之妇。再如《倦寻芳》(坠瓶恨井)是吴文英着意刻画的一位老妓李怜的形象,代表着妓女这个群体的今昔生活变化和她们命运的悲剧。

梦窗词作中所运用到的这些艺术手法,不仅继承了唐代以来诗词中所运用的修辞手法,将这些手法运用的炉火纯青,而且对后世的文学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三、文化内涵

诗词是诗人或词人在特定时期、特定环境中内心世界的写照,所蕴含的不仅仅是诗人的最初情感体验,细细揣摩词中意象,诗词中涵盖的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便会跃然纸上。揣摩吴文英词中美人意象所折射出的文化内涵,或含忧国愁情,或追寻女神背影,亦或对生离死别的恐惧,这都使吴文英词具有特定的审美意蕴。

1.忧国愁情

生活在南宋末的吴文英比同时代的词人对时代的敏感更加强烈,“南宋末年词人多怀亡国之惧,梦窗词于此感最深。”[2]525梦窗仕途经历相当不顺,奔波于各地,终身为布衣幕僚,生活的艰辛、社会的磨砺、时局的动荡都使他对现实的思考比常人更加深邃,因而读他的词作常常有一种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爱国情怀,尤其是词作中表现出来的一些美人误国事迹更令他具有国家危亡的忧患意识。如在《八声甘州·陪庾幕诸公游灵台》下阕:“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斥责西施红颜祸水,凭借美貌诱惑君王,贬斥吴王夫差纵情享乐、沉迷歌舞、迷恋美女,而最终国破家亡。同时拿范蠡作对比,称赞范蠡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功成名退之后就隐居于五湖。诗人借此来讽喻南宋王朝偏安享乐,误国误民。正如陈洵在《海绡说词》中评下片内容曰:“换头三句,不过言山容水态,如吴王、范蠡之醉醒耳。‘苍波’承‘五湖’,‘山青’承‘宫里’,独醒无语,沉醉奈何,是此词最沉痛处。”[3]心处历史的沉痛之中,而今面对国家危亡,也只能独自嗟叹罢了。

2.神话意识

正如卡西勒所说:“感官敏锐、感受强烈乃至将主观印象等同实存客体、以梦境幻想为真实的神话思维,在人类历史远离神话时代之后依然存续,[4]114尤其在诗人身上最为鲜明。[4]111”后有学者指出“善用神话亦是梦窗词的特点。”[5]由于梦窗自身异乎于常人敏锐的观察力以及独特的心灵特质,在他咏物怀人、节序游赏、酬唱应和、恋情词等各类词作中有大量神话贯穿其间,使词更加具有如梦如幻的神秘感。其中女神意象是梦窗词中运用神话的典型。如“画船帘密不藏香,飞作楚云狂”(《风入松·邻舟妙香》)[1]237,从邻舟传来的阵阵香味,立刻就想到了翻云覆雨的巫山神女。如“神女驾、凌晓风,明月佩、响叮咚,对两蛾犹锁,怨绿烟中。”(《满江红·淀山湖》)[1]431,从淀山湖的山水之飘渺想到了神女乘风而来,身上的佩饰叮当作响,峨眉紧锁,幽怨万分。梦窗常常能从一景、一事、一物中想象到神女的背影,这种对神女形象淋漓尽致的运用,使梦窗词整体具有浓郁的神话色彩和丰富的文化内涵。

综上所述,词的女性化特征发展到词人吴文英这里已经趋于完善,吴文英运用比喻、拟人、用典、夸张等众多的艺术手法使词中女子形象丰富、特点鲜明,同时赋予她们迤逦的容貌、绝妙的才艺和高尚的品德。同时在这些女子形象的背后也隐藏着梦窗内心深处的忧国愁情和对女神的探寻,从而使得梦窗词更具深厚的文化内涵和审美意蕴。

参考文献:

[1]叶嘉莹.吴文英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2007.

[2]刘永济.微睇室说词[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3]陈洵.海绡说词(见唐圭璋编《词话丛编》第5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

[4]卡西勒(ErnstCassier)著,甘阳译.人论[M].台北:桂冠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91.

[5]田玉琪.徘徊于七宝楼台——吴文英词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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