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师范大学)
摘要:《三国演义》作为政治权利层面的文学形态,早已享誉海内外。学者们从中挖掘出了不少有关于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的文学宝藏:故事始于“三”的内涵、民族主义与正统论、曹操形象的研究等诸多论题,这对于丰富本民族的优秀文化无疑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促进作用。然而,三国中的女性却少有人关注。从文学批评层面而言,既然文学作为显现在话语蕴藉中的审美意识形态,那么在文学创作过程中供读者阅读的文本必然带有话语蕴藉的性质,虽然作家的主流表达意识是特定的,但作品在被阅读的过程中依然允许生成无限意义的可能性。
关键词:神话;传统文化;女性援助意识
神话是人类童年的梦,它的产生离不开人们早期出于生存目的对于本原世界的朦胧、感性的认识。对于先民而言,生存是第一要义,民以食为天,“食”正是这第一要义的终极目的。那么,能够延续生命的食物又从何而来?土地,则是最好的孕育摇篮。许慎《说文解字》卷十三下:“土,地之吐生物者也。象地之下地之中物出形者也。”这应该属于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地母崇拜”原型,突出了大地母亲的孕育生养功能。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反向思考原始神话中的女性因子:女娲神话是母系氏族社会的最有力代表,《说文》中说:“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她被赋予了两大功绩:一是补天:“往古之时,四级废,九州裂,天下兼覆,地不周载......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见《淮南子》);二是造人:“天地初开,女娲抟黄土为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横泥中,举以为人”(见《风俗通义》)。这里,女娲作为家喻户晓的神女形象,因两件功绩在中国神话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透露出对于原始信仰的强大力量。由于女性在神话乃至原始社会中处于独特的地位,形成了先民们对女性的崇拜心理。在荣格提到的关于人的潜意识中所存在的一系列主要原型中,母亲原型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神话中提供了母亲原型的诸多变体,而女神是其非常重要的形象表现之一。以此类比,我们在《三国演义》中就可以惊诧地发现为数不多的女性即可视为这类女神的变体之一。其中令人印象的如下:
小说第四十一回,赵子龙单骑救主一处,当时,刘玄德携民渡江,与曹军厮杀,子龙被委以保护甘、糜二夫人与小主人阿斗的重任,但中途不幸失散。最终在一面土墙下的枯井旁边找到糜夫人怀抱阿斗。面对后面即将赶上的追兵,书中这样描写糜夫人的表现:
夫人曰:“妾得见将军,阿斗有命矣。望将军可怜他父亲飘荡半世,只有这点骨血。将军可护持此子,教他得见父面,妾死无恨!”
从此处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糜夫人俨然一副母亲誓死护子的态度。但是,众所周知,阿斗是甘夫人所生,糜夫人又何以超越血脉与古代“二女侍一夫”的矛盾斗争情怀,以投入枯井而死去为子龙避免自己这个“拖油瓶”的连累,从而保护怀中阿斗?其实,糜夫人在这里体现的,已经不是单一传统意义上的母亲形象,而是一个大义凛然的女神化身。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阿斗,保护了西蜀统一大业未来的接班人,保护了正统旗帜下国家的万千子民,这是一位大写的母亲形象。因此,后人有诗赞曰:
战将全凭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拼将一死存刘嗣,勇决还亏女丈夫。
此外,小说为何会安排赵云救主,把体现忠义的单独镜头留给糜夫人和子龙两个人进行复杂的心理活动和情感较量?仔细斟酌,这或许也绝非偶然。赵云在三国系统中,表现的不仅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英雄:有勇有谋、谦虚谨慎,而且具备伟大的人格魅力,是审美形象和人格形象的高度统一,颇受世人喜爱。他的光芒和糜夫人作为不被重视的女性形象同出一辙,彰显了两个在精神上互有灵犀的“纯粹勇士”之间的高贵品质。糜夫人的牺牲行为,正是女神援助意识彻底性的表现,为了心中认定的追求,宁愿自觉舍弃最为珍贵的生命。
以上所述的女性是作为刘备夫人这样特殊的身份体现一种微言大义,这里就十分有必要从二位关系的连接点——刘备这一角度出发,从这个层面重点略作论述,从而得以深入理解他和女性人格的关系。刘备,字玄德。而“玄德”这个字,从中国传统文化方面讲也是有深意的。在道家思想体系中,老子为了照应混沌理想,使用了一整套与父权制价值观念截然相反的象征语汇,把“德”同“玄”即黑暗相联系,称为“玄德”,把创世前的玄同状态视为天堂时代,把儒家倡导的仁义道德视为人类堕落的表征。老子是唯一一个把女性视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论语•阳货》)时代的叛逆者的思想家。而刘备以此为字,则从浅层意义上说明了他潜意识里与老子的观念多少具有相似之处,他的一系列行为并没有完全脱离女性的在乱世之中价值的庇护,这也极有可能是作者罗贯中对于女性态度的不经意流露;而从深层次上看,“德”是“仁义礼智信”的概括,是当时社会价值观念的主流,“玄”是作为它的对立面存在的。这本身也就说明社会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仅仅依靠男性的主导力量是难以实现正统归位的,还需要女性的哪怕微乎其微的贡献精神,才能阴阳合力,相辅相成,共同奔向既定的目标。
有道是:“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不可否认,女性在三国系统中确实不是主要角色,我们也没有必要去刻意拔高,这可以说是文艺接受中的普遍现象。可换个角度思考,这些如昙花一现又充满魅力的女性又确实很伟大,也很可怜。她们品质高尚,处处为男权社会的正义着想。结果,牺牲掉了自己的生命。“次要人物、小人物,在文艺作品中属于易被忽略的'弱势群体'。关注'弱势群体',反映一种进步的观念,因为人类文明的要义之一,就是关爱每一个个体生命的生存及尊严,说到底,这也是对我们自身的关爱。”站在这一立场看三国中的不起眼的女性,我们或许会收获更多的对生命的体悟与思考。任何事实存在之外都是有意义的,这正是现实性别与政治矛盾冲突性的折射,也是她们所体现的神性援助意识无私性的最好答案。无论是神话系统还是三国故事,这些人物的终极意义都是隐藏在具体形象背后的隐喻性价值,从三国故事体系中的女性价值角度而言,她们的智慧与胆量不假,这是源于作者基于他所认知的现实生活给读者描绘出了这些生命所追求的另一番境界,即使易于被忽略和淹没,但永远都是客观存在于作品中的,也是文本背景和罗贯中先生所处时代的两个空间女性状态的缩影,值得后辈细细揣摩、学习、反思!
参考文献
[1](东汉)许慎著,柴剑虹、李肇翔主编:《说文解字》(下),北京九州出版社,第603页.
[2]罗贯中:《三国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第346页.
[3]叶舒宪:《高唐女神与维纳斯》,中国是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55页.
[4]鲁小俊:《<三国演义>的现代误读》,中国是科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33页.